林琴弹得一手好琴,这得益于从小的喜好,更少不了幼时去鸟山的学艺。鸟山地处脊梁山的南部,气候温润,鸟语花香,是天然的学习音乐的好环境。这里学习声音技艺的人特别多,林琴在这里认识到两个小伙伴,一个叫唐夬德,另一个叫程草堆。唐夬德出生于大苦山。唐夬德有一兄长名叫唐几可,二人相差十余年岁。唐几可在脊梁宫北门町长柴迁手下当差,属于技术人员。唐几可是一个奇怪的人,有事没事总拿着一把尺子,一个圆规,随时准备着尺规做图。这个不奇怪,町长管的就是盖房修路的事。唐几可总是在思考着,有着良好的精神,严密的思维。奇怪的是他总是以尺规画出各种精确而奇怪的图形来,画好之后就向别人解释:看!这棱角分明的尖角,就是除暴安良的神剑——正好可以刺进作恶多端者的心脏,——既省力,又省事。……我画的这个大风车,精确恰当,正好表现出坏人的自高自大、狂妄自负、外强中干。……我用大酒桶画出身居高位者的大肚、无用,还浪费粮食。……但凡世间有的,我的尺规无不可以描画出来。……
唐几可作为技术人员画这样一些与盖房修路不相干的图画,可是他的画形象逼真,惟妙惟肖。算得上是难得的艺术品,真令人羡慕。唐夬德没有兄长那样的才能。唐几可不务正业却对兄弟唐夬德表示失望,虽失望却关照有加。童年的唐夬德只会玩,穿过马刺荆丛生的山路到狂水边去玩,脱光衣服取下祖传的玉链跳进狂水里去玩。搅得狂水发浑,以至于浑浊不堪,搞得水底静养的三足龟纷纷爬了出来。唐夬德便追着三足龟满河岸地跑,总要害得老兄唐几可向龟儿子们道谦才能罢休——要知道三足龟有不凡的贵族血统。唐几可虽怀失望之情但抱努力之心,将唐夬德送到鸟山——希望鸟语花香能够唤起夬德奋发的劲头——从而走向成才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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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鸟山,唐夬德遇到了志同道合的程草堆,当然还有志不同道也不合的林琴。林琴从鸟语花香中体悟和学习到自然的奇妙音乐的奇妙,进而潜心于天籁之音,犹喜好用古琴来表达这样的天籁之音。唐夬德和程草堆则从鸟语花香中学习和体悟到言辞的变化多端,难以琢磨。唐夬德进而醉心于“拯救苍生,舍我其谁?——”的胡言乱语,程草堆和唐夬德一样不差上下。程草堆来自于脊梁山的草根阶层,骨子里天然地以为大家都是不分上下的“草”,无所谓高底贵贱。当然,这思想明显的不符合现实,程草堆年纪不大,张口闭口“草,草——天下无不是平等之草也!”地胡说八道。在林琴看来唐夬德这家伙带着些许趣味又相当地顽劣,爱干些不计后果的蠢事;程草堆则带着些许趣味又相当地顽皮,爱说些惹事的废话。前者敢于胡闹,而后者敢于配合。
现在,林琴在青丘五画门练的是五画功夫,唐夬德和程草堆则同时去了大幽谷暖水潭的莨菪门,投身在滑介真师傅名下学艺,练的是莨菪功夫。唐夬德想练的是在天空自由飞翔的功夫,羡慕师傅驾御着猪尿脬遨游苍天的本领。可是滑介真师傅总让弟子们练习站桩功夫,还说这是练习莨菪功夫的必由之路。唐夬德的意思是宁可不入门也想着在天上乱飞,还说“不能上天也罢,站什么桩?干脆入地算了!”师傅滑介真听到了也不生气,循循善诱道:“莨菪是一种植物,是一种有臭味的并且有毒的植物,本门取名莨菪门——提醒各位——我们大家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缺点、毛病,甚至是危害社会的毒素……这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认真对待。通过修炼、艰苦的修炼,我们就会成为功夫高深的人,从而化解这些问题,成为人格完善的人。再说了,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莨菪之为物虽然有毒,但用之恰当它亦是治病救人的苦口良药啊!”程草堆适时接口道:“再往前进一步说,莨菪之毒素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积累得到啊,也需要日积月累!总之……”看到师傅翻起了白眼,做弟子的也就不好意思再发挥了。
脊梁宫南门外大广场,就是即将进行祭天大典的地方。翟宽是脊梁宫南门的守门人,这个职位被称为“挥旌”,管着脊梁宫的御林军。挥旌翟宽膀大腰圆,臂力过人。难得的是一脸的忠厚相,忠于职守,叫干啥就干啥决不含糊。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只够称为“奴才”。翟宽不是这样的,他连没有吩咐的事也能提前妥帖办好。富有先见之明——这就不是“奴才”可以相比的了!这一点也不是忠厚相之相了,其中原因着实令人不解。况且,“奴才”称呼在脊梁山是有身份的象征,比中了五百万脊币的大奖还要实惠。当然“奴才”身份不是自封的,被称为奴才的无不脸大腰圆红光满面,令人羡慕。殷球大人到南门逛了一回,等第二回前去宣布宫主命令时就惊讶地发现翟大人已经风风火火地大干起来——所干之事正是命令所要求的!就见挥旌翟宽挥动着手中的令旗正在南门外圆丘坛处指指点点,口中犹不住地吆三喝四:“闲人闪开,闲人闪开!天上地下,稳定安全!有事没事,不要惹事!”“方圆十里,不许有闲杂人员!……无事聚众,聚众便是闹事!一律驱散,一律滚蛋!”“圆丘坛要干净,干净得象狗舔过一样!广场也一样——干干净净,如同案板,能做饭能擀面!”殷球十分满意,对翟宽赞不绝口:“都象翟宽——何愁世界不进入大同!”
脊梁宫南门外就是圆丘坛及广场,冬至这一天宫主要在这里举行祭天大典。祭天是举山之大事,得提前准备。卫生、安全一样都不能马虎。陆上有宫廷御林军站岗,便衣队,而广场之南近临着古金河——安全的薄弱地带——就更需要应急的预案;河里有宫廷巡游队巡游,便衣点水筏(因为冰冻,队、筏都是无轮驱动的);空中有宫廷遨游机来回穿梭,以防不测。
到冬至这一日,天寒地冻。一大早北风呼啸,黄沙漫天。直到太阳升到一杆子高,风才弱下来。老天阴云密布哭丧着脸,大地雾霾沉沉迎大典。宫主一脸喜气洋洋,早穿戴一新。古金河则已经封冻。如果放在往年,小孩们已经在上面去溜冰嬉戏了,今天却不行,多日前翟宽大人就已经命人在河岸边拉起了警戒线,且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脊梁宫的卫士们提刀带枪沿河巡防——如果有危险分子扮演成小孩子从冰上以飞的速度冲向河岸,越过广场,扑向正在举行的祭天大典的圆丘之坛,如何是好?当然得提前防着。挥旌翟宽尽心竭力,忙前忙后指挥着,脑袋瓜子在冷风中犹自冒着热气!
圆丘坛上早已搭建好高架,雄伟壮观;横幅拉好,大字镶了金边,个个精神抖擞。看得人无不热血沸腾,其文曰:“敬祭脊梁山太平选井立标盛世吉庆隆重大典天!”不伦不类难以理解。坛上香案已经备齐,乐音舒缓尽显庄严肃穆。圆丘之周便是广场,到处都是红黄蓝彩旗迎风招展。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从四处赶来——脊井要地自不必说,都广之野,诸沃之野,自然也不会少。小地方的山山水水巅巅谷谷洞洞川川原原野野风风光光林林森森的人们也都早早赶来,以观盛况。
天色尚早,五画门闵奉带领着乐坊弟子们已经就位。闵奉紧张得如临大敌,总担心出了差错却又盘算着成功后的风光,甚至想象着怎样的加官进爵。于是,一会儿命令大家再熟悉一下乐曲,一会儿又让大家检查备用物品。忽尔恍然大悟道:“快——趁这会子闲着,快吃……吃饱才好干事啊!”急急吩咐刘择吉道:“幸亏我早有准备——刘择吉,取我带来的大饼——就装在我的大包里的!”
刘择吉搬来大包,取出大饼说:“有闵师傅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我们再搞不好那才叫没良心呢!”
曲管、杨笛和柳筝都喜笑着围了过来,柳筝多拿一个大饼向林琴喊道:“林琴……你也太懒了,还不来吃?”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林琴。向林琴递饼子,林琴笑了笑,说道:“哼……现在才想着加能量,不亦晚乎?”曲管跟过来嚼着大饼,嘴里含混道:“还……吾已晚——乎!”杨笛笑道:“这么大的饼子还捂不住嘴——也不怕噎死!”
几个人一边吃着一边笑谈。林琴没有接递过来的大饼,柳筝不再强求,笑道:“待一会儿在台上可别饿得晕过去!”杨笛咽下一口,说道:“大饼夹肉就更好了,再不行大饼就葱也行啊……”曲管也凑过来,呵呵地笑了一阵,方才说道:“看各位的形态,可以画一幅图,就叫做《古弦乐坊就餐图》或者《乐坊弟子滑稽图》——坊主刘择吉吃饼细嚼慢咽,杨笛嚼一会子便仰颈伸脖。刘择吉吃饼是在享受,杨笛吃饼看着都叫人难受,简直是在受罪。柳筝跑来跑去的,掂着两个大饼,就只咬了两小口——柳筝,你吃得下不?”柳筝头偏向别处,不屑一顾,道:“哼!就你曲管好——什么都看得到?管那么宽!你咋不说闵师傅,呶——”大家随示意向一旁呆立的师傅看去,闵奉在那儿正发抖,不知是因为冻还是因为紧张,隔一会儿便走几步,跺一跺脚。大家笑一笑也就罢了。刘择吉咀嚼着,说道:“好吃不好吃大家都知道,我怎么好意思让师傅觉得他带的饼子难以下咽?还是林琴好——压根就不吃!”曲管笑道:“我正要说她呢——你看林琴坐那儿,皱着眉头,手按着肚子,肯定是吃了太多的好东西,还面带微笑——那笑比哭还难看——喂,林琴——”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林琴——“你怎么了?”林琴起身,对大家说道:“曲管的嘴可真够长的,咱们要不要就在这儿撕烂她的嘴!”作势要打,曲管闪了过去,大家又笑了好一阵子。
先是挥旌翟宽率领脊梁宫仪仗队入场,立定了守卫各个死角要地。再是钟鼓齐鸣声中东门大排法古辞步入圆丘坛的中央,迎神献礼,主持祭天大典。
将近正午时分,宫主乘坐的脊梁宫最大的专用无轮滑稽车赶来。丁子在欢快的进行曲中从车中走了下来,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激动。风吹着哨子也来助阵,宫主东倒西歪地向前,殷球意欲上前搀扶,被宫主甩开。丁子踉跄着,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圆丘坛的中央。这一切都是符合天道自然的,也是宫主祭天仪式的前奏。丁子宫主站定在丘坛中央,乐曲终止了,黄沙飞舞着压过了雾霾。圆丘及广场上,大人小人男人女人黑压压一大片全都跪倒在地,并且同声高呼:“选井,选井,选选井!”宫主醉醺醺地环顾四周,看着爬在脚下的芸芸众生——良久——运足了气,高声地慢慢地抑扬顿挫地吟唱起来:“维清缉熙,宫主之标。肇禋,迄用有成。维丁之祯。”这短短的赞美诗在宫主富有感染力的喉咙里反复地播放着,飘荡在沙霾沉沉的脊梁宫前,散向脊井要地,散向脊梁山,散向整个天下!
接着,宫主在大排法古辞的引领下站在了丘坛中央,向苍天献上祭祀之礼,这才向万众宣读祭天之文。太阳高悬于苍天,乐音缓缓而起,风声呼呼而到,黄沙滚滚而来。宫主声情并茂地诵读道: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脊梁都广,沃野禺疆。一目无肠,支离食象。
岁月蹉跎,时节如流。宫殿盘旋,脊井盛昌。
禀告上苍,丁子是王。感念上天,佑我脊梁。
堂哉皇哉,伟哉壮哉。入我掌哉,归我享哉。
盛哉苍天,敬而赞扬:
至大至刚,包罗万象。卑高以陈,动静有常。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春夏秋冬,元享利贞。
乾坤之道,一阴一阳。生生不息,由我一统。
巍巍脊梁,选井立标。湍湍古金,大乐吉祥。
出山下树,相争高低。人才辈出,飞速发展。
丙舍九井,甲帐对楹。肆筵设席,鼓瑟吹笙。
右通广内,左达承明。升阶纳陛,弁转疑星。
宫外山内,无不称颂。玄水青丘,跂踵凤凰。
黑齿筼筜,疯犬蜣螂。古金戏苑,脊梁茶坊。
禾叶知了,长臂贯胸。飞车纵横,跏趺安静。
草木旺盛,欣欣向荣。推位让国,有虞陶唐。
遐迩一体,率宾归王。和风惠畅,幸福安祥。
上天恩泽,朝夕难忘。子孙万代,永续辉煌。
子孙万代,永续辉煌。大礼共襄,伏维尚飨!
这当儿,人们匍匐于地,一个个忍受着长时间跪地膝盖的疼痛,自我揉捏缓解,已经有人小声开骂:“王八羔子!这么长时间!”圆台上古辞领着仪仗队随着乐音踩着鼓点亦步亦趋向上苍献祭。黄沙漫漫,大家都眯着眼睛;天色已然阴冷,大家都瑟瑟发抖。宫主念完了,浑身热气腾腾,精神正在亢奋之中,看着排法古辞大人认真的样子,觉得有必要让大家轻松一下,于是向台上场下大喊起来,道:“平身……大家平身……不必多礼!”众人获得大赦,纷纷从地下爬了起来。长嘴古辞直皱眉头,嘴唇翻动,念念有词道:“不像话,不像话!”
天梯官殷球上台宣布“现在是宫主与民同乐的时间……”。太阳昏暗向西,沙尘缓缓而来。广场上的人们沸腾起来,不过,也有人觉得遗憾,说:“这么快就完了?”旁边就有人解释道:“着什么急?下面才是真正的演出!”正说着,就见殷球退下,一队身着华丽服装的舞蹈队登上圆坛。先是翩翩起舞,声乐相伴,再是凌空踏步,走出一个巨大的“井”字,广场上立即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那“井”字随风飘荡,扶摇直上——与午后漫天黄沙交织纠缠在一起,旋转、扭动,伴着悦耳之音,愈加绚烂多彩。向上向上——忽然,一声巨响,放出夺目的光彩,接着四散飘落。人们欢声雷动,无不赞叹。宫主挤进人群,与民同乐,脊梁山上下内外无不陷入欢乐之“井”中。算是接受上天或是神的赐福了。大典总算结束了,圆坛上古辞领着献祭的仪仗队按顺序下撤,完成最后的送神之礼。
送神之后才是真正的音乐舞蹈的篝火晚会欢庆时间。广场上已经有人散去。到《西风颂》的古琴配朗读开始时,黑云翻滚,寒气袭人。更见得篝火的美好暖和。一张古琴被搬到圆丘坛的中央。身影单薄的林琴上来,飘然落坐古琴旁,刘择吉立于一侧四处观望显得不安。琴弦拨动,林琴起手,刘择吉盯着林琴,稍稍安心,展卷随着乐音颂读起来:
——“西风啸兮,秋之气息。无孔不入,万木萧疏……”
……
乐曲简捷沉郁,颂读激烈痛快。弦动曲扬,穿透乌云;颂文穿心,振奋精神。天色为之大变,西风骤起,飞沙走石。到第二段时,纷纷扬扬的雪花伴着西风飞舞而来,散去的人们重新返回围拢——谁弹的琴?谁读的文?听者精神为之一振。真是的——醍醐灌顶之音、振聋发聩之文!这么恶劣的天气还得听!
待曲罢音绝之时已然大雪纷飞,人们沉浸在热血沸腾的境界之中,立于苍白的广场上,忘记自己已经被大雪包裹。篝火都似乎暗淡下去。
林琴伏于琴侧无力起身,刘择吉急忙叫古弦乐队的人——曲管、杨笛、柳筝,几人都在,众人手忙脚乱地上前搀扶。林琴强作笑颜,弱弱地说:“我能走……”,曲管一边搀扶着一边说道:“别说了……我背你——”。纷乱中吕慈挤上前,问道:“怎么了?林琴怎么了?”。刘择吉眼前一亮,急忙问道:“吕慈来的正好,你有滑稽车——林琴这段时间身体有问题。今天更是严重……”。吕慈急切上前,和曲管左右搀扶着林琴,吕慈压着兴奋的情绪说道:“林琴——你的演奏真是太好了。肯定会得到重奖!我正想着咱们好好庆祝一下……”。杨笛接应道:“现在恐怕得去看病。”林琴皱眉低声说道:“我肚子有些疼——也没什么,只是想回家去!”吕慈惊讶道:“肚子疼?吃什么不干净的食物了?……”林琴轻声道:“三天了……三天,我什么都没吃,只是喝了一点水!”吕慈不再多说。柳筝和杨笛惊呼道:“三天了!……”。曲管紧跟在后面,向刘择吉说:“怪不得……林琴可真能扛得住!”。刘择吉满腹狐疑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吕慈开口说道:“我知道今天林琴肯定会大放光彩——所以驾着无梁车——就是想拉着大家去燧人氏火锅店……现在……”。刘择吉上前一步道:“去禾叶办看病吧!”林琴强忍着痛苦,再次说:“没什么事……让我先回家去。休息一下就会好的。”吕慈接道:“那好吧,我送你回去!……”回头问刘择吉道:“我送林琴回家——车呢,噢,到了……大家就放心吧!……”。
坐上无梁滑稽车,林琴无力地靠在车后双眼闭着,一边痛苦着一边感激着吕慈,满怀自责,眼泪从眼角滚落,使出极大的力气说道:“谢谢你,吕慈!”。吕慈说笑着以免林琴更加伤感,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坐稳了,马上开车!”散场后的人正行于路上,风卷着雪扬扬洒洒。吕慈小心地驾驶着车,以免于黑暗中碰着行人。林琴静坐着缓来一口长气,轻松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已经干涸,泪水也变成泪痕从眼角印至下颌。
陆邽山林家院子早已安息在风雪交加的夜晚,陆在梵更不会想到女儿会在这个时候回家。林笏度更是大吃一惊,正要询问,吕慈已经开口向二老解释道:“林琴不知怎么了……说是肚子疼——我们本要送禾叶办看看。林琴要回家,我就陪她回来了。”知道女儿的情况后,陆在梵立即对吕慈要刮目相看了。先前,从女儿的言传中,陆在梵以为吕慈小心眼好虚荣还有些爱妒忌。今天能这样帮助别人怎么会像女儿说的那样?陆在梵感激地向吕慈絮叨:“谢谢,真是太感谢了!……”吕慈笑道:“您太客气了……我们可是好姐妹啊,帮这点忙算得什么呢!”
待吕慈走后,林琴刚躺下说:“轻松了”,便又起身,向母亲说道——几乎是哭诉——“肚子疼!”陆在梵摸着女儿的额头说道:“还有点烫……肚子疼?吃什么了?”“我,我三天都没有进食了!”现在轮到陆在梵吃惊了:“三天?!”夫妻二人着了急。女儿林琴患了什么病?林琴诉说道:“一阵一阵地疼——我忍受着,又越来越频繁,为了大典,我三天以来疼得吃不下一点东西……硬忍受着。现在终于过了大典,有一阵子都觉得不疼了……现在,又疼起来,实在疼得受不了了!……”
冬天的夜晚黑暗而漫长,去禾叶办的道路漫长而黑暗。林笏度收拾行李,陆在梵引着林琴,几人步出院子。正在为怎么去禾叶办而发愁,雪花飞扬着,借着雪光隐隐看见道旁有车有人,昏暗中闻听一声道:“林琴?——”林琴惊喜道:“吕慈!”真是天随人愿,缺什么来什么!几人坐上无梁车,吕慈驾车而行,一边说道:“我就想着……应该去禾叶办——所以,停在路边等……”陆在梵千恩万谢,暗道:“女儿碰到这样的好朋友真是福气!”
禾叶办是脊井要地最大最专业最权威的救死扶伤基地。当然,也是名医高手的聚集地。里面叫得上名的个个都是名医都是高手。个个名医的门前都排了长长的队伍——黑暗的夜晚也不例外。
陆在梵料定晚上得留在禾叶办,再三地感谢吕慈,嘱咐吕慈回去路上小心。吕慈笑道:“我驾车的技术一流,不烦您老操心!”
林笏度急忙找一个队伍跟了上去。随着队伍前行,得知坐诊的名医叫做“诡异”,或者“怪异”——有人谈论他是一个妙手回春的能人,如何救助重病之人,又如何有起死回生的手段。其实,他的真名叫“炅禹”。人们交相传颂被误称为“诡异”,或者“怪异”。可见,没文化真可怕!队伍长得让林琴难以忍受,呻吟道:“不等见到名医……我就提前见了阎王!——为啥非得找名医?找……一个……找别人,不行么?”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眼看女儿疼痛难忍的样子,又闻此言,林笏度和陆在梵便急忙带着林琴就近到一个无名之辈的诊室——主人名叫“白芷”,是一个女医者。这会儿闲着无事,所以白芷正在练气功。三人进门,白芷正闭眼坐在一把椅子上吐纳导引真气,所以并未注意有人进来。林笏度上前一步,道:“大夫……我的女儿肚子疼!”白芷缓缓呼出一口气,双眼微睁,双手扬起画了两道圆弧收拢于丹田。这一套功夫做完方才起身,笑道:“欢迎光临!”白芷脸白眼吊身短爱笑,脸上爬满皱纹,但干净利落,加之笑脸展现,几乎将皱纹都掩盖了。一番望闻问切的诊断之后,白芷展开稿纸,提笔开了一张药方:七麋奶粉三十袋;红辣椒粉三两;芒硝三十克;荷花露水三钱。——附:各分十次口服,一日两次,服完算是一个疗程。
拿着药方,林笏度惊讶不已,林琴从父亲手中拿过药方,看了看,惊得肚子都不疼了——叫道:“大夫,这,这如何解释?”白芷开口,语速挺快,笑道:“你没什么病!——只是不知道吃了什么脏东西——而已!这些东西,我刚才问你,你也说不清楚。你说不清楚,我当然也不知道……当务之急是:排出你误食的异物!当然,你可以不相信于我,去别处看。……诡异先生大概就能诊断出你到底吃了什么异物。我没那本事!想找诡异——呶,那边排队去。”林笏度和陆在梵不敢言语,林琴也不再开口。静了片刻,白芷笑道:“你们也没功夫,是吧?——这就对了!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七麋奶粉具有非常丰富的三聚氰胺,能够将你肚内之异物凝聚在一起。红辣椒粉则要那种含有大量苏丹红的才行。至于芒硝——加上这个,便能将你肚内凝聚在一起的异物酣畅淋漓地泻个干干净净!”白大夫已然解释完毕,脸上挂着笑意。林琴疑惑,问道:“这样的话,七麋奶粉似乎多余?”白芷这会子闲着,便不厌其烦地再次讲解:“你也不想想,你所食之异物正在同化于你的身体,单靠苏丹红和芒硝怎么能起到完全地作用?三聚氰胺正是要将那些已经同化于你身体的令你感到疼痛的异物凝聚起来,只有这样——再兼以苏丹红和芒硝的排泄功能……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林琴再生疑问,忍受着肚子的疼痛,又问道:“荷花露水——这个怎么服,就这么一点点儿。”白芷恍然大悟,拿过药方,笑道:“噢……这是我的失误——这个不是口服的,这个是用来滴眼睛的!……免得你看不清——吃了脏东西!”
住在禾叶办一个疗程,林琴就有所恢复。第二个疗程便包了药回家去了。在家里,林琴便时常着急,对母亲说:“整天这样可如何是好……我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好久没有好好练五画功夫……我还想去栖皇山后玄谷,拜访雪郎的故乡!……”陆在梵淡然地笑着,说道:“你安静点儿……身体恢复好了再说别的事儿!”林琴有时也很安静,闭门躺在自己的床上。母亲觉得女儿怎么这么安静,便进来探视,竟见到女儿独自傻笑,问道:“琴儿,你怎么了?”林琴说:“我忽然想起以前在鸟山学艺时的一些事情……我给你说过——那个唐夬德,还有程草堆。有一回,在三水河边……”母亲放下心来,笑道:“吓了我一跳!”林琴坐起来,继续说道:“那一回我们在三水河边,比谁跳得远。我们跳得都差不多一样远,唐夬德硬要说他比我远……最后,我说谁跳过三水河就算谁赢。河面并不太宽,唐夬德自告奋勇,要先跳……笑死人……他从一稍高的地方向下跑,可能是想借着冲劲一下子跳过去——看那架式是要飞过去呢——可惜,到了河边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了三水河里。我和程草堆笑了老半天!程草堆还说‘唐夬德,你跳水肯定赢!’哈哈哈……”闻听女儿的述说,陆在梵也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问林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林琴便回答说:“好多了,只是时不时地还会肚子疼,疼那么一下。”陆在梵免不了又讲一番“多休息安心静养”的嘱咐话语。好在临近年关,有的是无事静养的时间。
林笏度去青丘向五画门主事闵奉替女儿林琴告假,明白事情之后,闵奉直说:“可惜,可惜!”又向林笏度称赞林琴的多才多艺。
不久,林琴的同室好友吕慈、王靓、楚妺就到陆邽山林家院子来看望林琴。林琴虽然没有往日的精气神,但也努力现出高兴的样子。“有朋至远方来,不亦悦乎!”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看着孱弱的林琴,吕慈婉惜道:“好好地养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静静地将息,着急也没有用!——我们可真盼你早日回到五画门。”陆在梵陪在旁边,笑道:“是,我就说别着急——没事就读一读诗词也好,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恢复得快一点。着什么急呢?”旁边放着一本诗词书,楚妺拿起随手翻开一页,递给林琴道:“读一读,让大家看看气力足不足……”林琴接书在手,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振奋精神读了起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众人欢呼起来,都说这样充足的气力现在都可以回五画门了。陆在梵说:“你们别让她呈强——”笑着离开了。
大家说笑着,林琴听着青丘五画门的事情。王靓说:“五画门又被评选为青丘七星门了!”林琴笑道:“这个自然!有那样称职的两位帮兄——这是应当的!”吕慈附和道:“当然了,哪一年我们落选了才是新闻呢!”楚妺不无佩服地赞叹:“大——帮兄真是有才干!遇到什么事都能摆平。”王靓一声怪笑,说道:“大帮兄叫做白兼得真是可惜,叫做白兼黑才合适呢——姓白却又长得那么黑!二帮兄倒白得招人喜爱,偏偏姓黑,叫做黑备白再恰当不过了……呵呵,哈哈,嘿嘿……”向着楚妺道:“是不是啊?!”楚妺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不知所措,不再多言。吕慈忽然想起什么,讲起了许思柔的笑话,道:“许思柔可真是一个笨蛋——练功算是刻苦吧?!可惜连——从竖转变到撇——都转化不好。更别说其他更难的变化!不知道怎么勤奋的……可真是奇怪,闵师傅还总是让她为大家做示范。哼!那一次……就那次在青丘坛为大家演示——差一点都跌到了。真是不嫌丢人……”楚妺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王靓则不客气地反驳道:“哼!……人家那是技艺高超时的自由发挥——高手看的是门道,你也就是一看热闹的!跌倒?你上去试试……许思柔的功夫已经出神入化高深莫测!你没看到都那样了却没有跌倒?难道不奇怪?!为什么?这就是人家的功夫!”楚妺笑了起来,王靓倒一本正经地不笑。吕慈“嘿嘿”干笑一声,自我解嘲道:“噢——这样啊!看来我又是猪鼻子插葱——装象了……”,林琴笑了起来,暗道:“还是吕慈心胸开阔,我原来也太小看人家了。”
吕慈说:“你身体一向都是那么好——那么爱好运动。想不到竟得了这样奇怪的病!……也不知现在……如果去不了青丘,可怎么是好!”林琴笑道:“怎么会去不了?……你看我现在……我现在就跟着大家一起去!”王靓笑道:“去,当然得去,可是现在别去。——现在不是还没完全恢复么?”楚妺怯生生说道:“我……我盼着我得病呢——像林琴这样——我就赖在家里哪儿都不用去了,多好。练这些功夫干什么用呢——我宁愿永远待在自己家里”。林琴惊讶,不可思议,笑道:“楚妺怎么会这样想呢?你的功夫也练得不错呀——怕的什么?就是哪里不行,多练练就是了……”几个人静默着,怀着隐秘的期盼,为着期盼的破灭而不安,为着这种期盼能够延长而兴奋。只是吕慈暗暗自言:“何苦如此?不回去不是更好么?……难道我的八十一咒算是白炼了?”静默着,林琴看着大家,笑了起来,说道:“不用为我担心!——难道大家盼我不再回青丘?哈哈……”大家又欢笑起来。吕慈说道:“大家不过是羡慕你——轻轻松松待在家里多好——练功夫?说得好听一点是增长才干增长本领,哼,其实是找罪受呢!练完了横再练竖,练完了竖又练撇……后面还有捺,没完没了——啥时候是个头?其实大家都恨不得象你一样无忧无虑……不用练功夫呢!”林琴笑道:“我才麻烦呢,好了以后先得补上前面的功夫,师傅认可了,再练新的功夫——想一想都头痛!以后古琴是绝没时间弹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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